明说不了也不绝（26）
惊醒以后，这是你第一次主动出局。他没有中断梦，是你自己受不了，终于受不了。
无法克制眼泪，也克制不住脑袋里乱冒的想法。转侧身子，将脸埋进还干燥着的枕头里。它很快就被浸湿。你真不愿意想那么多，说不想回家，可一旦真想到自己离去，自己的家人还能欢笑，心里就拧成一股绳结，血管要将左心房右心室勒死了。
你知道人们为离去的人悲伤很痛苦，也实在不愿意让他们痛苦，可是他们消失了痛苦，你的存在好似也被抹去。
上接不接下气。
撑起身子去洗把脸，刷完牙，被梦境挑起的情绪才慢慢平缓。
还要去上班。
你从冰箱拿出食材，可是看了一阵，就是不想做饭，于是出去吃。随便找了家买披萨，魂不守舍吃完，往工作的餐厅赶。
今日同事们待你格外的好，连主厨都在午休时问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我的心情不会影响工作的。”你急忙辩解，可别因为这事把活丢了。
主厨愣了一下，“哦，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在关心你。”
“……谢谢。”你也有些愣。主厨虽然平时对你不错，但也没到这种地步，顶多照顾你的安全不让你上夜班。
当然有你刻意回避他们的原因在。
“对啊，你今天氛围很不一样，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同事们围过来。
“是缺钱？还是跟你男朋友吵架了？你那么漂亮，脸上真不适合这种伤心的表情。”
你知道他们隐隐有那种心思。
“我……”你实在忍不住想要倾诉，好不容易有人主动问，可是又觉得，全部说出来有点不好，嘴边勉强笑一笑，“就是，有点迷茫……”
“迷茫？”
“关于未来啊，生活的意义啊，什么的。是到这个年龄了吗？不知道该怎么选择，心里有点乱。”
你笑不起来，“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不是决定要坚持下去吗？怎么现在又动摇了。你在内心质问自己。
可心情不会欺骗人。
他们面面相觑，“你在考虑这么深奥的问题啊。”
“你想太多了，生活哪有那么麻烦，过一天是一天。”
“爱怎么活怎么活，天天开心天天爽，人活着不就是为了开心吗。”
“难道你男友向你求婚了？”
“虽然不该我多嘴，但我是关心你，对方是黑手党，你可要好好考虑一下。”讲话的同事压低声音，神情是想让你小心，别引来杀身之祸。
同事这么说，你更纠结了。难不成你离开雷欧·阿帕基，他会追你追到天涯海角？他不像这种人啊。
怎么也想象不出雷欧·阿帕基伤害你的画面。
他只会伤害自己。
每个人对生活都有自己的想法，大家共处于一个世界，实际上都蜷缩在自己的天地。你很早就觉察到这一点，所以这次也不会报以期待。
倾诉并没有让心情放松多少，只是加重这一认知。
他们的世界与你的世界是不同的。
如果雷欧·阿帕基还是一名警察，自己可能不会把这些问题挖出来想吧。
不到天黑，你还是不想回去。买甜食来抵御情绪，至少这次你没再哭。
端望粉红色的天空发呆，里苏特·涅罗又出现。他坐到你对面，问你怎么还不回去。
“所以你是我男友搬来的救兵吧。”你有点生无可恋状，“不然你就是跟踪狂。”
过于负面的情况下，你都没动力装。
感觉自己脑袋上不断刷新着“Down?Down?Down”，散布黑暗烟雾，来个人就要被感染了。
他沉默。到底是默认前面的还是默认后面的。
“我如果是跟踪狂呢？你就不跑吗？就在这里坐着，没有一点危机意识。”
“……”
你对于他似乎带训斥的评价有点想反驳，这个想法只闪烁两下，就遛跑了。
“你……真的很弱啊。”
“……是啊。”
目光放空，望着空气的某处发呆，你不得不认同这一点，点头。
“但是，你在隐藏。”
“……”
你的目光移向他。
这不是第一个说这种话的人。学生时期也有人说你在隐藏什么，觉得你神秘，觉得你很可怕。
他们恐惧自己的私密暴露于世，担心自己表面的形象被颠覆，担心自己不再是一个具有脸面衣着的人。
不过，他的神色看起来没有抗拒与排斥。
不得不说，他很帅。
眼神一旦放在他身上，就像见到自家男友与布鲁诺·布加拉提，反复地意识到这个不争的事实。
又帅又性感。
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他结实的细腰，完美贴合你的腿，仿佛天生就是让你圈上去的。假如现在没有男友，你会毫不犹豫接下他的暗示，去和他发展关系。
你轻轻扬起嘴边的笑。
“你觉得，我在隐藏什么？”
让你感到有意思。
“……”
他依旧沉默，但他的目光却在探究，双目取代他的口舌，仿佛从内到外都被他深深舔了一遍。
有点不寒而栗，又有点色。
他的眼神怎么能这么性感，明明一点不像人类的眼睛。
该说自己和黑手党男友在一起时间长导致胆子变大了吗，还是自暴自弃觉得无所谓了。
“你的庞大。”
“？”
他的用词把你惊到了。
“你的内心很庞大。”他突然站起身，双臂撑在桌上，俯身接近你，“你不是一个能被别人抓住的女人。”
“嗯？”里苏特·涅罗的说法下意识让你想要发笑，仔细一想，又笑不出来，“……你什么意思。”
他贴得你更近，这张冷峻又邪性的脸几乎要撞上了，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他的睫毛在落日余晖闪着白光，而你只能聚焦于他深红色的瞳孔——这到底是天生的还是戴了美瞳？
即使思绪打了岔子，心脏也不由得重重地跳，面颊升温，下意识启唇呼吸。
他亲了过来。
“——别过去！阿帕基！停下！”
“……！”
是布鲁诺·布加拉提的声音。
正当怔愣的片刻，自家男友出现在自己眼前，拽开身前的里苏特·涅罗，一拳就要揍过去。
被里苏特·涅罗拦下了。
布鲁诺·布加拉提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他们黑手党都这么神出鬼没？雷欧·阿帕基又是一拳，又被拦下，紧接着他上腿踢，里苏特·涅罗向一旁拉开距离。
“我让你保护她，你就是这么保护的吗？！”
“……你觉得你做的事有资格说这种话吗？”里苏特·涅罗笑一声，反问。
“喂，你们两个别打了！”
不知为何，布鲁诺·布加拉提加入他们，叁个人打了起来。起先你还想劝架，听了一小会，发现他们在演戏，一出男友捉奸、叁个追求者为夺心上人互揍的戏码。
于是你坐回去继续吃甜点。
他们打一阵就不打了，装模作样整理衣服，互相递眼神，而后，回头看你。
你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嘴里还含着叉子，自家男友似乎想开口对你说话，但被布鲁诺·布加拉提按住肩膀。
“没关系，你们继续干你们的事吧。”你特别善解人意地微笑，继续吃甜点。
那两人很快就消失，里苏特·涅罗坐回来，你咽下嘴里的，说：“就当作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他没回应，但他肯定明白你的意思。
可你有点想继续刚才的话题。
你也想被了解、被知道啊。
既然他提了出来，就意味着他对此好奇、想要知道吧。
“你……你觉得神存在吗？”你问他。
他看了你一会，“我不觉得上帝存在。”
你有点惊讶，“你不信基督教？”
他笑了，“一个人嘴上说信仰什么，你就会相信吗？”
“……”你思考一下，“打个问号吧。”
这人简直是话题终结者。
毕竟在梦里也隐藏自己，会这样对话毫不意外。
一个引子而已，这次你直入话题，“如果你拥有了超能力，你会觉得这是神给你的吗？”
里苏特·涅罗的表情显然严肃了些。
不，你可没有拆穿他这个杀手队长很可能和自家男友一样有替身能力的意思。
“如果一个人能了解所有人的内心，能包容他们、治愈他们，你觉得那是什么？”
你想暗示自己指的超能力是这个，免得被他灭口，却不曾想，会从他口中得到这个答案——
“那么这个人，就是上帝。”
他斩钉截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