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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死后的第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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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死后的第十年 第54节
      晚风从截然相反的两人身上掠过。
      风是清凉惬意的,傅应呈身上却出了一层薄汗。
      目光几次三番,落在女孩欲盖弥彰竖起的领子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领子上逐渐漫出一层血。
      比他想得还要严重,他处理得只是脖颈处的伤痕,血迹却一直蔓延到后背更深的地方。
      血色越来越浓。
      少年手背凸起的青筋绷紧。
      如影随形、如坐针毡的焦躁。
      已经过了八点,演唱会开始热场,劲爆的开场群舞在舞台周围骤然喷射的火焰中,随着密集的鼓点向上升起。
      底下的尖叫声排山倒海,直冲云霄。
      一首歌结束,女孩除了望着脚下的体育馆,没有别的举动。
      傅应呈终于忍不住,冷声开口:“你就是来这听演唱会的?”
      “不然?”季凡灵的眼神疑惑。
      “有时间在这里听演唱会,没时间去医院?”
      季凡灵垮下脸:“你管我?”
      傅应呈乌沉的眼盯着她。
      那是一种,珍视的东西被别人随意糟践,可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的无力和恼火。
      还有更隐晦的。
      少年倔死也不肯承认,却又扎扎实实感到的。
      让人没法呼吸的尖锐心疼。
      傅应呈嗓音微冷:“你是神经麻木还是怎么的,感觉不到疼?”
      “我本来好得很。”季凡灵撇开脸,“你不提,我都快忘了。”
      傅应呈:“怪我?”
      季凡灵冷冰冰道:“你不想听,你走你的,少在这逼逼赖赖。”
      她分享自己的秘密地盘,多少是想看到,傅应呈脸上喜出望外的表情。
      虽然,很难想象他这种常年跟冰山一样冷淡的人能有多惊喜。
      但,表现出高兴很难吗?
      一点点都没有吗?
      两人都不说话了。
      本来也算不上朋友。
      只是不熟的同班同学。
      季凡灵刚刚意思差不多都是让他滚了,傅应呈却也没像她以为的那样拎东西走人。
      向来倨傲又容不下沙子的少年只是坐着,在她身旁,不肯走,也不肯说话,半边脸笼在夜幕中,阴沉得有些吓人。
      季凡灵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
      奇怪。
      他看起来气得都要动手了……她却依然没在他身上感到一丝一毫的恶意。
      季凡灵板着脸:“喂,你在生什么气?”
      “……”
      “你的脸有点白。”季凡灵开始有点担心,“该不会是晕血吧?”
      “……”
      “又恐高又晕血又怕脏……”季凡灵自言自语,忍不住笑了声。
      “——傅大小姐。”
      傅应呈额角狠狠跳了下:“再喊一个试试。”
      两人身后传来一声细细的猫叫。
      季凡灵费力地转过上半身去看,啊了声,勾了勾手指:“过来。”
      那是只灰色的野猫,还是幼崽,一只眼瞎了,不知道是受伤还是天生的。
      季凡灵轻而易举地拎着猫崽的后颈,抱在腿上。
      那猫看起来跟她很熟。
      一边用头顶去蹭她的手,一边踩奶,一边发出呼噜噜的喉音,任由女孩的指尖挠它毛茸茸的下巴。
      只是剩下的那只眼,绿色竖瞳一直戒备地眯起,盯着傅应呈。
      撸了一会猫,季凡灵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摸出一根火腿肠,歪头用牙咬着剥皮,问他:“……吃吗?”
      傅应呈收回目光:“不吃。”
      季凡灵有点可惜又有点高兴,掰了一截火腿肠喂猫,然后自己咬了一小口,餍足得眯起眼尾。
      她跟猫分一根火腿肠,最后却让猫吃了大半。
      傅应呈余光看着她的动作,突然后悔什么都没带来。
      他只带了一塑料袋的辅导书。
      头一次,那些崭新带着油墨香的书本,成了沉重的无用之物。
      夜幕彻底降临,头顶繁星密布,脚底的体育场灯火通明。
      黑色的人潮里荧光棒如浪涛汹涌,音响设备将现场乐队的声音顶上云霄,即便是天台上也震耳欲聋。
      时间过得很快,脚下的歌一首接一首。
      野猫在女孩的腿上睡了一觉,舔了几下她的手,跳下台阶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彼此都很放松。
      季凡灵晃着腿看他:“你平时除了学习,还做什么?”
      “不做什么。”
      “就一直学?不累吗?”
      傅应呈:“没有感觉。”
      季凡灵啧了一声。
      傅应呈侧目:“你呢,为什么总是上课睡觉?”
      季凡灵不答反问:“你是老唐派来的么?”
      傅应呈顿了顿:“你以后想做什么?”
      季凡灵毫不犹豫:“去吃江家小面。”
      傅应呈纠正:“我说的不是明天,是未来。”
      “哦……未来啊。”
      季凡灵悟了,慢吞吞地想了一会,点了点头:“去吃江家小面。”
      傅应呈:“……”
      “你呢?”季凡灵问。
      他们脚下的荧光像地上流淌的银河。
      傅应呈想做的事,这么多年,对任何人都没有说过。
      因为傅致远主观故意酿成21世纪以来最大的医药事故,致使从祖辈继承下来的企业声名狼藉,公信尽失,人人喊打。
      傅应呈想做成的事,仅仅因为他是傅致远的儿子,仅仅因为做的人是他,就要比普通人艰难百倍。
      更艰难,更荒谬,更……不配。
      “我想重建九州医疗。”少年静静说。
      出乎意料地,藏了很多年的话,很轻易地就说了出口。
      傅应呈眼瞳漆黑:“我要做成中国第一大药企,自主研发最好的药品和器械,卖往全世界。”
      无人知晓,此时这个尚且稚嫩的少年,口中的每个字,都将成为医疗界未来数十年反复传颂的传奇。
      季凡灵听完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对你来说,应该不那么难吧。”
      傅应呈一愣:“为什么?”
      “因为你是年级第一啊。”女孩神色认真。
      傅应呈看着她的眼睛,默了两秒,忍不住轻笑了声:“你知道,年级第一,和我说的事中间,差了有多远么?”
      “是么。”
      季凡灵理所当然地看着前方,“你又不一样,你是傅应呈。”
      傅应呈定定看着她的侧脸,眼底像是漆黑的海浪层层翻涌。
      演唱会上最后一首歌,顺着炽热的晚风飘上来。
      【让那祈求的失去】
      【让那短暂的长久】
      【明知结局是悲剧以后】
      【逆流而上命运的洪流】
      “你自己呢。”傅应呈低声问。
      “什么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