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痕

  “这什么？”他随机点进其中一个文件夹。
  闻声，关书桐注意力跟着集中到那里。
  视频文件被他打开，播放器弹出来，占据大半个屏幕，紧接着，声音也溢出来。
  大概两三秒钟的时间，两人盯着高清屏幕，错愕，无措，茫然，怔愣。
  谈斯雨“啪”一下合上笔电，画面终止，声音也消失，世界再次恢复安静。
  尴尬气氛在无声无息地涌动。
  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叫两个连大气都不敢喘的人濒临窒息。
  六岁的小朋友，关于两性，尚且懵懵懂懂，半懂不懂，但也明白，人要有礼义廉耻……不能，随随便便光着身子。
  嗯……
  气氛更加尴尬了，厚重得好像在回南天盖着三床潮哒哒的棉被。
  谈斯雨望着天花板，吸气，呼气，自认为做足了心理准备，悄悄瞥她一眼。
  关书桐伸手去拿茶几上的矿泉水，拧开，灌一口。
  没事人一般。
  他舔了舔唇，嗓子干巴，声音紧涩：“那个……我们要不要睡觉？”
  说完，感觉这话好像有点怪怪的。
  他想补充两句。
  她点头，“嗯，那我们睡吧。”
  谈斯雨：“……”
  她这话好像也怪怪的。
  他随手把笔记本电脑搁一边。
  关书桐拿着那瓶矿泉水，折回客房。
  谈斯雨也要回他的房间。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头顶的廊道灯光洒下来。
  她拧开门把手，谈斯雨也开了门。
  临进门前，他实在揣摩不出她到底懂还是不懂，索性先开那个口：
  “今晚的事，你不准说出去。”
  她睁着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他，干净美好得仿佛一颗不掺任何杂质的水晶。
  “好。”她答应他，点头的样子很乖。
  这是他们共同保守的第一个秘密。
  来得猝不及防，兵荒马乱。
  谈斯雨淡淡地“嗯”一声，悬着的心放下，就当这事彻底揭过去了。
  转身刹那，她说：“谈斯雨。”
  他听着。
  “你耳朵红得好厉害。”
  “……”
  完蛋，她一句话，他被打回原形，心脏又怦怦怦怦地狂跳起来了。
  第8章 雨汛
  关书灵迷迷糊糊地被人叫醒，坐在床上，惺忪睡眼睁了好一段时间，才认清跟前这个帮她穿衣服的漂亮姐姐，是她亲姐关书桐。
  起初是懵的，情绪酝酿着，层层递进，忽然在某一瞬间爆发，她“哇”一声哭出来，又爱又恨地扯着关书桐的衣服，叫她“姐姐”，要她抱，又骂着“姐姐坏”，捶打她肩膀。
  对她的依赖程度可见一斑。
  毕竟是小孩子，还是一个从小丧母，爹不疼，后妈不爱，就连亲姐也顾不上她的小孩子。
  关书桐忍受着，轻声细语地哄了她好久。
  她才抽抽搭搭地吸着鼻子，肯乖乖被她抱到洗手间刷牙洗漱。
  “哥哥说要带grace去画画。”关书灵委屈巴巴地同她说，“还说姐姐会跟我们一起画画，grace等了姐姐好久好久。”
  “对不起，姐姐昨晚有事，迟到了。”
  “哥哥说，姐姐答应今天带grace去迪士尼玩。”
  “啊？”关书桐反应慢半拍，重复她的话，“哥哥跟你说，姐姐今天带你去迪士尼？”
  关书灵鼓着腮帮子，咕噜噜地漱口，点头如捣蒜。
  关书桐一时无言。
  谈斯雨这混蛋到底对她妹妹说了什么？
  关书灵吐掉漱口水，站在小凳子上，用一双亮闪闪的眼睛望着她，“grace没有去过迪士尼，想去！”
  高举的双手象征着她的信仰。
  “……好。”关书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应承下来。
  出房间吃早餐。
  谈家的管家佣人已经到了。
  桌上除了关书桐做的那些东西，还有一盘发糕、香煎鳕鱼饼，和一杯芒果奶昔，那是他家佣人用她多出的芒果丁做的。
  管家搬来一张儿童椅，方便关书灵坐在桌边，关书桐挨着她坐，哄她吃早餐。
  谈斯雨坐她对面，吃相一如既往地慢条斯理，儒雅斯文。
  太多话不方便当着小朋友的面质问他，关书桐只得忍气吞声，又一次把他从黑名单里拖出来严刑拷打。
  g：【你跟grace说了什么？】
  消息发出去，怕他不知道似的，她隔空给他捎去一个眼神。
  他用汤匙舀一勺香甜滑嫩的双皮奶送进嘴里，似有所感地撩起眼帘，接收到她眼内传递的讯息，拿过一旁呼吸灯闪烁的手机。
  ray：【夸你是个好姐姐】
  关书桐差点没忍住翻他一白眼。
  g：【迪士尼是怎么回事】
  ray：【grace说她想去，但你爸不会带她去，你后妈就更不可能了，难道你也不带她去？】
  关书桐没再回他。
  对于关书灵，赵嘉业有愧于她，关淑怡也有愧于她。
  可惜，前者是个不着调的，后者长眠地下。
  所以，只剩她这个“长姐如母”的姐姐，可以代为弥补她。
  吃过早餐，简单收拾了点东西，一行人出发去港城迪士尼。
  车是谈斯雨家的，司机也是谈斯雨家的，他坐在副驾，关书桐坐后座，照顾被固定在儿童座椅上的关书灵。
  关书灵小朋友是真的很久没有这么亢奋过了，一张小嘴叭叭叭个不停，说她喜欢白雪公主，喜欢灰姑娘，哦，她还喜欢玲娜贝儿，想要玲娜贝儿的包包。
  关书桐安静地听她说话，偷摸着瞟一眼前排的谈斯雨，他竟不嫌小朋友话多烦人，挺让人意外。
  想想昨天，估计也没费精神哄小朋友开心吧。
  车子出关，经东湾大桥，进入港城。
  碧海蓝天，海风咸腥，关书灵几次扒拉车窗，都被关书桐按了回去。
  劳斯莱斯到港迪外停下。
  他们三人下车，排队入园。
  关书灵年纪小，精力旺盛，什么都要看，什么都要玩。
  关书桐全程陪着，穿着裙子不方便，有些事只能让谈斯雨帮忙。
  大概是因为有小孩子在，他大发善心，没同她耍花招，她们姐妹俩想他怎样，他都只是说“好”。
  想拍照片，他就帮她们拍。
  想吃雪糕，他就去帮她们买。
  从小小世界，到米奇幻想曲，再到疯帽子旋转杯。
  关书灵想要体验魔法化妆厅，那就带她去挑衣服，换装，拍照片。
  想和玲娜贝儿合影，那就去找玲娜贝儿合影。
  喜欢公仔买公仔，喜欢包包买包包。
  “grace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公主！”关书灵把这句话说得好大声，几乎是喊出来的。
  关书桐听着，鼻尖蓦然一酸，眼眶忽地发烫。
  她把脸转向一边，不想被关书灵和谈斯雨察觉。
  谈斯雨沉默地摸着关书灵的小脑袋，半晌，不慎明显地轻叹一口气，蹲身，噙一丝淡笑，好声好气地哄：“grace小公主还有什么想玩的呀？”
  关书灵歪着头，十分认真地想了会儿，又十分认真地回答他：“想尿尿。”
  谈斯雨：“……”
  这公主未免太没志向。
  关书桐差点笑出来，“谈斯雨，你帮忙看着东西，我带她去洗手间。”
  “嗯。”他直起身，一一接过关书桐递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