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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
      宁茶再次接到龄井泽的电话的时候已经是上次聚会后的第叁个星期。
      彼时恰逢北京时间凌晨叁点二十四分。
      她喂了一声,那边很久没说话。
      女人第六感强,立刻意识到出了事儿。
      瞬间睡意全无。
      “我现在在去往伊拉克的路上。”
      嘭。
      嘭。
      嘭。
      心跳声剧烈,宁茶没忍住,紧紧按住胸口。
      大概已经猜出了一二叁。
      她不敢问。
      宁愿此刻是场梦。
      但没能如愿。
      “Newt.....去世了。”
      /
      伊拉克不似也门。
      它是绝望之地,处处充满危险,遍地都是绝望的哀嚎。
      宁茶从未如此深沉的思念过一个人。
      那种感觉有点像是胃绞痛,伴随着各种后遗症。
      每每犯病都痛苦的要死。
      不敢想,不敢念。
      她挂念龄井泽,怕他因爱轻生。
      于是亦步亦趋。
      这是很不合时宜的行为。
      符茗函试图告诉女人这个道理。
      他见过大世面,知道为国捐躯总归是更好听一些的。
      于是他劝她笑一个。
      茶。
      Newt一定不希望你在他的勋章受赠仪式上哭一场。
      你得笑。
      他一定希望你笑一笑。
      你是姐姐。
      要做个榜样。
      宁茶听话。
      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于是轻轻笑了笑,那笑意浅,不及唇上两厘米。
      真难看啊。
      真虚伪啊。
      能好好给弟弟送行吗?
      好。
      宁茶点点头。
      于是她从符茗函怀里出来,拥着他给她披上的披肩,走上前,给弟弟深深鞠了一躬。
      她看着那军装,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那时候多阴森啊,拿着枪就像打死她。
      行吧。
      我真原谅你了。
      老天爷真狠心。
      这样优秀一个帅弟弟连个全尸都留不住。
      讨厌极了。
      作为姐姐。
      理应好好安慰一下他的家人的。
      但博士父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她上前一步,又不知如何讲话了。
      能安慰别人的话永远安慰不了自己。
      伤口只能靠自己愈合。
      旁人只是伤口撒盐。
      于是她轻轻颔首,退回到男人怀里。
      龄井泽冷静的很。
      他在华盛顿已经哭过好几场了。
      这会儿漂亮的双眼皮都没个型儿。
      但小孩儿喜欢他笑。
      于是他拼命去笑。
      走上前,轻轻亲吻小孩儿的军帽。
      画家的手指白皙纤长,颤抖着最后一次抚摸小孩儿的军章。
      “我在荷兰给你备了场婚礼,都还没来得及带你去看呢.....”
      说着说着。
      又刺了痛处。
      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枚戒指。
      素白简单。
      精巧美丽。
      “没能戴你手上。”
      “能先带去那边吗?”
      “等我过去,再跟你求婚。”
      他已经不在乎小孩儿的父母是否接受他了。
      此刻什么都不重要了。
      什么世俗悖论,什么罪孽深重。
      都他妈全是放屁。
      战友给他递来他的遗物。
      东西不多。
      符茗函轻轻翻动,找到一块儿被炸弹碎的纸片。
      他捡起,一瞬间崩塌。
      除了泣不成声,似乎再没能有任何词语能够形容他的悲怆。
      碎片是小孩儿画的那副素描。
      他随身带着的。
      死前还塞在胸口的。
      骗人。
      明明前几天还跟他打电话呢。
      说想念龄老师的单面煎蛋了,这次回去一定要吃一次。
      怎么突然就离他而去呢?
      小骗子。
      这场感情无疾而终。
      死在六月的伊拉克战场。
      真可惜。
      小孩儿支零破碎,拼不出龄老师爱的那个样。
      但也行。
      哪怕他一片指甲盖儿。
      龄老师拼了命也要找到给带走。
      回洛杉矶的路上,龄老师抱着檀木盒。
      盒子里是他拼了命在废墟里刨出的可能属于小孩儿的指甲盖儿。
      只有两个。
      他指尖轻轻拂动盒身,给小孩儿道歉。
      “我没本事。连你骨灰都夺不过来。”
      ”没关系,你父母同意我去看你。”
      盒子被他紧紧搂在怀里。
      “小孩儿.....”声音哽咽。
      “别怕.....龄老师带你回家....”
      这一场生离死别几乎要了龄井泽半条命。
      他强撑着帮助Newt父母举办了一场送别仪式。
      宁茶不知道怎么安慰。
      只能轻轻给他一个拥抱。
      “他一定希望你能活着。”
      两个人坐在教堂门口的台阶上。
      远处的车边站着的是她的男人。
      “以后什么打算?”
      龄井泽没说话,捏着手里的檀木盒子。
      宝贝的很。
      “也许.....定居荷兰。”
      “也许.....带着他环游世界。”
      宁茶点头说好,眼里含泪。
      “你常回来看看我。”
      他回她一个拥抱,轻轻抚摸她的背。
      “你是他姐姐,就一辈子是我亲人。”
      “别哭了,笑笑吧。”
      “你笑的时候很像他的。”
      宁茶临走的时候没忍住回了身,看到那男人还失魂落魄坐在台阶上。
      她想。
      也许都是最好的安排。
      战死沙场总比生离和死别都温柔多了。
      既然必须离去。
      那么弟弟。
      愿你安好,自此无忧。
      /
      许久没回华盛顿了。
      宁茶推开门的时候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很疲惫,瘫倒在沙发上。
      符茗函去给她煮面了。
      隐约有糊味传出来。
      她没动,像是瘫软的鱼。
      闭着眼,满脑子都在嗡嗡作响。
      突然想起好久没能看邮箱了。
      就跟魔怔了一样,非得这会儿打开看看。
      果不其然。
      女人第六感挺强。
      有Newt的一封信。
      定时发的。
      就在今天晚上六点。
      她手指颤抖打开。
      眼睛随着字体走,渐渐蓄满泪水。
      短短几百字。
      满满都是对世界的绝望。
      就这么的。
      女人整个人晕倒在地毯上,满脑子都是弟弟最后一句话。
      她痛苦,崩溃,哭泣。
      眼泪唰唰往地毯上滴。
      手臂颤抖撑在地毯。
      惹来男人急切的关心。
      他将她扶起来,抱进怀里。
      “怎么了?”
      “别哭了宝贝儿...”
      说着吻去她的眼泪。
      宁茶痛不欲生,紧紧攥住他昂贵的衬衫。
      眼泪顺着他的领口往胸口划,烫的他心脏抽痛。
      “我早该看出来的.....”
      “都怪我....”
      “我若早些发现他的不正常,兴许他没事儿呢.....”
      “我不是个称职的姐姐....”
      “我对不起他....”
      符茗函不停轻哄,换不来女人的半丝开心。
      于是最终哭晕在男人怀里。
      把她放到床上后 。
      他起身去看那开着的电脑。
      时间一秒一秒流动。
      除了窗外似有似无的车声。
      只有时钟滴答的声音。
      男人到底是坚实的。
      他对Newt没作为姐姐那样深沉的感情。
      却也被邮箱里内容惊住了。
      于是他轻轻叹气。
      靠在沙发上。
      有些不知所措。
      看着不远处床上睡着的那女人。
      他感动的热泪盈眶。
      老天爷对他这狗孙子太好了。
      他拥有了一切。
      他的女孩儿,他的狗子,他的完美的生活。
      还有他永无止尽炽烈的爱。
      最后。
      以男人的较量结尾。
      他删除那邮件。
      轻轻皱眉,眉眼带了可惜。
      “真是.....辛苦你了。”
      /
      龄井泽在Newt去世的一个月后辗转去了荷兰。
      自此再无消息。
      只给宁茶留下了一把钥匙,一个地址。
      她顺着那地址找去。
      是一套十分昂贵的公寓。
      这是藏娇的金屋。
      多的不必解释,和众多相爱相杀的情侣一样。
      温馨,文艺,到处都是相爱的痕迹。
      满墙都是情侣合照。
      他们去过也门,去过新加坡,去过中国,去过新西兰,去过皇后镇。
      那么多地方都去过了。
      就是没有心心念念的荷兰。
      她花了四个小时扫去照片上的灰尘。
      耗费了一个小时去怀念。
      他说希望自己死在战场。
      这样方可不留后患。
      真狠心。
      仿佛那一切美好都是捕风,全是虚空。
      衣柜里放着两套西服。
      纯白的。
      跟他人一样单纯。
      宁茶没哭。
      她给门锁好。
      让一切恢复原状,像他还在时一样。
      如果世界万物皆无法直达你的眼底。
      如果小情大爱无法留住你。
      那么敬你一杯酒。
      愿你荆棘冠冕,黄泉路上坦坦荡荡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