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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要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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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逆子!去文州就去文州,带这大逆不道的东西回来干什么!!!”
      杨驻景反应极快,抱头就躲:
      “我冤枉!我连这是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你怎么记得拿过来祸害你老子!”
      武将世家也不讲究什么父慈子孝,忠瑞侯一把揪住自己儿子耳朵,越看越气:
      “你收拾东西吧!今晚我们爷俩去天牢里睡!”
      杨驻景被制住要害,大声叫屈,把正来送点心的忠瑞侯夫人也喊了进来,见此情景满脸诧异:
      “怎么大中午打孩子?”
      “景儿快及冠了,老爷该给他留些脸面才是。”
      忠瑞侯一手拎着儿子,一手甩开画卷,给自家夫人看了一眼。
      侯夫人当即放下食盒,挽起层层衣袖上前,笑意全无。
      “押去后面打,打死了也免得人看见!”
      ……
      杨驻景搓着衣摆上的鞋印,老老实实跪好。
      门关紧了,老祖宗坐在上首,自己爹在旁边陪着,气的只剩一个鼻孔出气。
      屋里的下人都被清了出去,方圆几尺连个蚊虫也不许靠近。
      他娘坐右边第一把椅子,仍指着他鼻子数落:
      “不仔细的东西,你姑姑挣下的家业,就要毁在你手里了!你下去还有脸见她吗!”
      老祖宗拨弄着手串,不说话。
      他爹往旁边瞟了一眼,也跟着骂道:
      “还说什么你一人做事一人当!”
      “出了这事,杨家上下两百口人不够你连累的!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狗东西……”
      杨驻景低头,再低头,在地上萎缩成一小堆。素日嚣张跋扈的小侯爷此时哑了火,像个受委屈的小孩。
      老太太终于看不下去,一抬眼睛,沉声道:
      “好了。”
      “眼下最要紧的事,是再查查其他车里还有没有混这不干净的东西……”
      “儿子差人查过了,都没有,只这一幅。”
      忠瑞侯收起满面怒容,唯唯道。
      “那就让景儿带上,即刻进宫去,和圣上把事情说清楚,说明白。”
      “其他的事,也只好听天由命了。”
      老太太深深叹了口气,连手串也不盘了,看着自己这倒霉孙子。
      老人家到底疼孙辈,可这次闯的祸有点大了,维护了就是对不起列祖列宗。
      忠瑞侯连连点头,起身朝母亲一躬,额头险些磕在桌沿上:
      “儿子带着他一起去,一定和陛下解释清楚。”
      “这前朝余孽的东西是别人陷害驻景放进货物里的,杨家向来忠心,绝不会做这样私联逆党的事情!”
      他语气激昂,有点像早上兵部尚书要自戕时的那幅劲儿,老夫人却摇头,训斥道:
      “谁做的事情,就谁去。”
      “景儿是小辈,说话多少方便;你是国舅,不说话也是在拿长辈架子压人。”
      “哪怕陛下念在琼儿的情分上,面上过得去,心里也不痛快,你何必去招惹?”
      “等景儿回不来了,那时你再去。”
      一段话把自己儿子孙子都安排去送死,语气像是贡了两头牲口进宫。
      杨驻景也不知此时该不该有胆色,总之是没发抖。
      他想着,实在不行就自我了结,死相做的惨些,免得连累家里。
      老祖宗叫他出门去,他磕一下头,视死如归地站起来,踉跄了一下转身,扒开门闩出去了。
      走出两步,他犹豫了一下,又朝门里跪下,又庄重磕了三个头,眼里隐有泪光闪过。
      “千错万错,都只在我身上。”
      “老祖宗,父亲,母亲,我去了。”
      随后起身,步伐再无一点顾虑,像种子脱了果荚,骨碌碌飘出去了。
      忠瑞侯凝视着自己的大儿子,吸了下鼻涕,遥遥喊了一声:
      “把你那脸收拾好再去!”
      本来步履如风的杨小侯爷顿了顿,从路过的荷花缸里捞了捧水搓脸,将金线抹额浸得湿漉漉的,接着走了。
      ……
      “陛下,杨驻景递了忠瑞侯印信,请求即刻面圣。”
      安芰捏了把汗,不知又要起什么风雨。
      这样的求见方式往常只有紧急军情才用,眼下没处打仗,忠瑞侯府能闹出什么幺蛾子?
      姜孚停了停笔。
      “让他直接过来。……不,你去宫门接他。”
      “是。”
      安芰见如此大架势,更是担忧,快步出去找人了。
      杨驻景走的很快,入门跪得也毫不犹豫,咣地一声就伏在地上了。
      他磕了头才问安,随后像突然哑巴了,只把怀里的东西双手递上。
      姜孚打量着,见他额头大块乌青,右脸红肿着,划着两道指甲痕,不知是遭过多大罪。
      “起来,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姜孚令他起,他也不动。
      安芰心惊胆战地接过那卷轴,在皇帝面前缓缓展开,那神像似的图画渐渐完全现出来。
      姜孚只看了一眼,就全清楚了:
      “文州慈英太子像,对么?”
      他瞥向已经抖如筛糠的安芰,显然后者对画上这人也有些认识。
      “朕的好表弟啊……怎么给朕带这种伴手礼?”
      他说着玩笑话,脸上的表情却不是如此,冷的像是在数九寒天镇过。
      杨驻景感到头顶有视线一寸寸扫过,把半刻拉的有半辈子那么长。
      他后背的藤条印又火辣辣疼起来。
      良久上面抛下一句话来。
      “安芰,把朕的表弟拉起来赐个座位。”
      “念在母后份上,暂信忠瑞侯府是冤枉的。然后……”
      杨驻景仍死死粘在地上,姜孚又看一眼,不再管他了。
      “然后去披香苑请人。”
      姜孚捏了捏眉心,又看了一眼画像上那鹿。
      翠叶盈绿,红帛灵巧,画中人对杨府三代人笑过了,现在又对着他笑。
      淡然自在,像是要从尘世间超脱。
      ……
      若他没记错的话,杨家之所以崛起,还与这人有些缘分。
      第10章
      在奉德元年还不叫奉德元年的时候,某一天,将军杨金风遇到了一件大事。
      当时先帝救天下于水火的大业正走到最后一步,几十万大军围了京城。
      为表仁善好生,大军只做了几次尝试就不再强攻。
      等到城内存粮耗竭,京中顽固不化之人自会被先帝真龙之气感化,自开城门迎接大军。
      简称:
      攻不下来,准备围死。
      大军蹲了数月,除了每天站在城墙上慷慨激昂骂人的前朝逆臣贼子偶尔轮换,城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京郊的草都要吃光了,先帝威严的脸上长了好几个火疖子。
      本以为还要这么耗不知多久,但某年某月,老天爷突然又助了先帝一把:
      前朝末代废帝——这时还不是废帝,竟带着一堆皇亲国戚、三四个宠妃、并数箱金银珠宝,试图趁夜从西直门驾车出逃。
      正好撞上杨将军麾下的夜巡队伍。
      一群人无比顺遂地被捉进了杨将军的大营,又秘密关押在杨家当时的临时住处。
      也不能怪废帝考虑不周,西直门确实是当时最不好攻,外面大军分布最少的地方,其他方向都比铁桶还严。
      杨将军军衔不高,又被先帝认为进攻能力不强,才被派来守这儿。
      不想竟被老天送了这么一份大礼。
      拿着这个烫手山芋,杨金风立刻颤颤巍巍上报了主帅。
      不知是不是军中消息不便,竟几天没有回复。
      他又召集一堆心腹开了许久的会,也没得出个结果。
      再报仍无回信,只好大逆不道地决定,在主帅下令前先自作主张,简单处理一下这件事。
      废帝虽然残暴无道独断专行害天下生灵涂炭饿殍遍野民不聊生,但毕竟还剩一个空名头。
      就这么杀了,总觉得不太合适;
      不杀吧,军中本来就拮据,伺候这一伙人又太费劲,天天精细吃食供着,实在是养不起。
      还看得那些本就为了推翻无道君才参军的兵士们眼睛都血红血红的。
      关键是,这废帝还成天一副“事已至此君子不可折节”的样子,闹着要自戕。
      纵使几百人轮班盯着,仍觉得力不从心,白费人手。
      杨将军心里苦哇,连自己的口粮都克扣下去养那伙人了,成天饿着肚子在院子里转圈叹气。
      先帝不发话,他也不敢跑到城门去大喊“你们皇帝在我手里快快投降”。
      城楼上的前朝御史饿的面黄肌瘦,却依然精神得很,不见一点皇帝丢了的破绽。
      日子还得过呀,这么过可活不下去了。
      给局势带来转机的,竟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孩。
      杨将军的三女儿闺名一个琼字,母亲早逝,一向养在祖母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