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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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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师_分卷阅读_41
      看够了,腰背又开始疼。
      杨瓒挪到木床边,慢慢坐下,缓缓舒了口气。疼得这么厉害,别是伤到了骨头。
      “杨老爷,小的给您送笔墨。”
      狱卒打开铁锁,弯腰笑道:“杨老爷可习惯?若是哪里不适应,尽管提,小的一定安置妥当。”
      习惯?
      再好也是牢房,如何习惯?巴望着常驻不成?
      杨瓒磨了磨牙,牟指挥使请他诏狱小住,真意难明,还是先静下心来,先弄清情况再说。
      “并无何处不妥。”
      “那就好。您住着,住多久都成。”
      狱卒笑得愈发真诚,杨瓒顿觉疼的不只是腰。
      “杨老爷可有什么忌口?小的记下,稍后给老爷送饭菜过来。”
      “清淡些即可。”杨瓒取出一只荷包,摸出两枚银角,“劳烦了。”
      “不劳烦,不劳烦!”
      指挥使发话,这位可不是来“坐牢”的。必得小心伺候,万事都要妥当。
      狱卒特地清扫过牢房,搬来桌椅,新铺上枕头被褥,更搜罗来一箱书籍,就为让杨编修住得舒服些。
      因不识字,书籍的种类五花八门,甚至有神异话本。然也歪打正着,正好替杨瓒解闷。
      收起银角,放下笔墨,狱卒退出牢房。
      礼遇不假,门外仍要落锁,毕竟诏狱的规矩不能改。但在囚室里,杨瓒想干什么都行,哪怕是踹门凿墙,爬上房梁,只要他能做到,通通随意。
      两盏茶的时间过去,杨瓒的腰侧越来越疼。
      小心解开官袍,掀开里衣,自肋下至后背,成片青紫的印痕。
      “嘶——”
      杨瓒吃惊不小。
      只是被撞了一下,竟然这么严重?真是骨头裂了不成?
      正思量间,牢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杨瓒合上衣襟,循声抬起头,见是顾卿,立刻站起身。
      “顾千户。”
      “杨编修。”
      顾卿向狱卒拿过钥匙,打开铁锁,迈步走进牢房,身后跟着一名提着药箱的医士。
      “下官如此,让千户见笑。”
      “杨编修何出此言?”
      顾卿诧异挑眉,按住杨瓒的肩膀,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就将他按回榻上。随即侧身让开,容医士上前为杨瓒诊伤。
      大概为免杨瓒尴尬,停留不到片刻,顾千户便转身离开牢房。
      房门未关,杨瓒听不清顾卿和校尉狱卒说些什么,只能看到校尉严肃点头,狱卒不断哈腰,偶尔看向杨瓒,目光愈发热切。
      “杨老爷且侧身。”
      医士先为杨瓒诊脉,随后挽起窄袖,仔细看过伤处,在边缘轻轻按压。
      “此处可疼?”
      杨瓒摇头。
      医士又移了几处,杨瓒或点头或摇头,偶尔还要冷嘶一声。
      “杨老爷放心,只是外伤,并未伤及内腑,骨亦无碍。”
      医士确诊,杨瓒长舒一口气。
      先时疼得那么厉害,他还以为肋骨断了。得了这句话,总算安心不少。
      淤伤看着吓人,不过疼了些,到底没有大碍。真被撞断骨头,才是大麻烦。
      “多谢。”
      医士净过手,忙道不敢。打开药箱,取出两只巴掌大的木盒。
      “此为外用。”
      待杨瓒接过药膏,又提笔写下内服药方。
      “小老儿观杨老爷有郁积之气,日久不散,于己无益。还需开解,方能保得康健。”
      接过药方,杨瓒谢过医士。
      医士点到即止,重新背起药箱,同杨瓒告辞。
      狱卒来取药,告知杨瓒,有狱中文吏亲自熬药。
      “杨老爷放心。”
      杨瓒点点头,忽而想到,外用的药膏怎么办?
      牢房里没有镜子,即便有,他也没法给自己后背擦药。
      “杨编修?”
      正为难时,顾卿再次走进牢房,问道:“杨编修恐要在此留些时日,可有事需在下帮忙?”
      看看金相玉质,冰壶玉衡的顾千户,杨瓒突觉喉咙有些发干。
      “无事,顾千户好意,瓒心领。”
      “真无事?”
      “真无事。”
      “哦。”
      顾卿点头,并未多言。不知为何,杨编修就是觉得,这声单音别有深意。
      “既如此,在下不耽搁杨编修休息。若杨编修改了主意,遣人知会在下即可。”
      “多谢。”
      “不必。”
      顾卿转身离开,牢房再次落锁。
      杨瓒独坐半晌,忽然闷笑两声,捏了捏鼻根。
      “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仔细想想,这也不能怪他。
      前生本没多少经验,整日和工作为伍,又有家人压力,顾千户这样的美人,不说镜中花水中月,也是可遇不可求。
      机会错过就错过,后悔也没用。再者言,对方未必就如他所想,是自己误会了也未可知。
      启开盒盖,一股清香扑鼻。
      盒中的药膏泛着青色,挑出些许,轻轻撵开,竟变得透明。
      深深吸一口气,杨瓒拉开衣襟,有些费力的涂药。动作间难免拉扯到伤处,终顾不得形象,一阵呲牙咧嘴。
      殊不知,顾千户去而复返,恰好撞见这一幕,脚步立时顿住。
      “千户?”
      同行校尉有些奇怪,下意识探头,不由道:“到底是读书人,金贵了些。”
      顾千户侧首看了他一眼,只是一眼,校尉便通体生寒。我的个天老爷,千户大人吃枪药了不成?
      少顷,见顾卿弯起嘴角,校尉更是连腿肚子都开始发抖。
      牟指挥使笑,九成是心情好。顾千户笑,十成十是有人要倒霉。
      那个倒霉的……不会碰巧就是他吧?
      顾卿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校尉壮着胆子跟上,唯一的念头:嘴那么勤快干嘛?欠抽!
      弘治十八年农历五月酉朔,杨瓒入住诏狱第三天,弘治帝再次罢朝。
      吏部尚书马文升,户部尚书韩文,礼部尚书张昇等具本诣左顺门问安,未见到天子,只有宁瑾传达口谕:“上本已览,俱悉诚意。朕无大碍,调理渐愈,卿等各安心办事。”
      马文升等应诺行礼,退出左顺门。
      行到阶下,几人均是面带忧色。
      “马冢宰,您看着怎么样?”
      马文升摇头,只道出两个字:“难说。”
      见状,韩文等都是惊疑不定,心中悚然。
      乾清宫内,弘治帝服下丹药,强撑着写完四道敕令,着扶安送去文渊阁。
      “敕宁王宸濠,晋王知烊,令戒谕郡王将军以下各谨守祖训,惇尚礼教,大明法度,安分守教。如有纵欲败度,戒谕不悛者,王具奏闻,下宗人府以问。”
      “逮问大同西路右参将蔡瑁,守备朔州城都指挥周怀,守备平虏城都指挥关祥。罪以怠忽职守,不修边堡,设备不严,疏于防范。更兼临阵怯站,纵虏贼入境伤民掠财,其恶难贷。”
      “秦府成县县君仪宾孙溏奸占乐妇,私越关摭,构陷宗室,劈空扳害十人以上,霸占民田。巡抚等官查勘以闻,勘报至都察院,历数数罪,怙恶不悛。责杖一百,发口外为民,责守边境,遇赦不赦。”
      “宣府镇守太监蒋万,宣府参将李稽,副总兵白玉等阿党比周,里勾外连,同恶相求,假借朝廷之名滥发徭役,戕害于民,十恶不赦。令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会审,皇太子详问。”
      敕令直接送入内阁,三位阁老均在,闻得敕令内容,神情都是一变。
      “陛下可有口谕?”
      “只有敕令,并无口谕。”
      扶安离开之后,四份敕令摆在案上,刘健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依我看,这两份倒在其次。”
      将逮问大同守将和县君仪宾孙溏的敕令放到一边,李东阳点着余下两份敕令,道:“这才是重中之重。”
      此言一出,文渊阁内顿时一静。